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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叶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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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八)

  “呃……雅拉蒙,她真的没问题吗?我……我怎么觉得她好像淹死了啊。”阿库站在半人高的木盆旁边,脸色发白有些不安的问。

 

  雅拉蒙一边整理着身上的白袍,一边无奈的笑着,指了指清澈的水面下蜷曲起来的巨大鱼尾。

 

  言下之意很明显,人鱼怎么可能淹死。

 

  不过阿库本身就是容易担心的性格,再加上菲瑞丝睡的也确实容易让人误会。洗澡用的木盆毕竟不会太大,还原成本来模样的菲瑞丝非常努力地蜷缩在一起,才舒舒服服的泡进了水里。而大概是费尽力气维持了一整天人型的原因,一进水中,她就死死的睡了过去。

 

  直到刚才阿库起床,才发现菲瑞丝一点也没有动过地方,水面都安静的看不到一点纹路,“我知道人鱼不会淹死,可……可你看菲瑞丝,既不吐气泡,身上也看不到起伏,她……她好像根本没呼吸啊!”

 

  雅拉蒙安抚的摸了摸阿库的头,柔声说:“人鱼族在熟睡中的确是几乎不怎么呼吸的,至于吐泡泡,他们只有想吐的时候才会吐。我保证她没事,你要是不想让她多睡会儿,现在就可以叫她起床了。”

 

  “呃……”阿库挠着头,迟疑了半天后,还是忍不住把手伸进了水里,轻轻推了推菲瑞丝的肩膀,在水面上叫道,“菲瑞丝,醒醒。该起来了。”

 

  菲瑞丝没有半点反应,依然安静的沉在木盆底部。

 

  看到阿库的脸色更白了一些,雅拉蒙扑哧笑了一声,走到木盆边弯下腰,说:“沉睡状态的人鱼你这样温柔的叫她是不管用的。这种时候呢,只要这样……”

 

  她说着,挽起袖子把手伸进水里,捏住一绺飘动的长发,凑到菲瑞丝的脸颊后方。

 

  白皙的面颊在靠近耳朵的位置有几条细细的缝隙,缝隙上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薄膜,看上去应该是人鱼的鳃,没有半点犹豫的,雅拉蒙直接下手拨开了一条缝隙上的薄膜,把指间的头发一下塞了进去,上下搔动。

 

  一阵红潮立刻从菲瑞丝的下巴向上浮现,她在水中猛地抖了两下,跟着就像打喷嚏一样浑身剧烈的一颤,然后,一脸茫然的睁开了眼睛。

 

  伴着哗啦啦的水响,菲瑞丝从木盆里坐了起来,原本遮挡在身前的头发立刻滑落到肩膀两侧,她大大地打了个呵欠,抬起手揉了揉眼,仿佛还有些不适应水面外干燥的空气,跟着,她有些惊讶的看着阿库,不解的问:“阿库,你昨天的药草吃多了吗?血都从鼻子里溢出来了哎。”

 

  阿库捂着鼻子,涨红着脸指了指她离开水面后湿淋淋闪动着光泽,还在微微晃动的赤裸乳房,跟着一头栽倒在地上……

 

  “男人对交配的企图心有这么重吗?我们那边的男人鱼总是把撒种当作体力活呢。”穿戴的整整齐齐的菲瑞丝一面梳着好不容易晾干的头发,一面迷迷糊糊的问雅拉蒙。

 

  对于还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她来说,想完全理解异族的欲望时间比较困难的事情。虽然人鱼在学者们的定义中也属于人型生物的一员,和同类型的异族异性繁衍后代不会有太大阻力,但红鳞家族所在的人鱼部落显然不会把教授这种知识作为日常的一环。

 

  菲瑞丝身边唯一的异族情侣就是希金家那一对儿,而那个陆地人很注重隐私,自然不会给旁人参观他们夫妻生活的机会。所以来到陆地上之前,菲瑞丝对交配这种事的概念还是每年春天和秋天那两个季节,族里的成年女性聚集在向阳的浅滩,把包覆着晶亮外膜的卵安置在温暖的水流下方。然后族里为数不多的男性就会在上方盘旋游动,费上大半天力气,把好像泡沫一样的粘稠体液从身体里排出来,慢慢悠悠的撒在卵上。

 

  卵膜变成浅黄色并失去光泽后,女性人鱼们就要及时将卵收回体内,等上三十天左右,如果运气好,肚子里就会有人鱼宝宝等着在一年半后出生了。在和陆地上的人学会结婚这种事之后,如果某个男性人鱼心甘情愿的话,也可以成为女性一方的家族成员,不过那个叫做丈夫的称呼,大多数人鱼还不太习惯。

 

  又听雅拉蒙耐心的解说了一遍之后,菲瑞丝总算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哦……原来你们陆地上的男人繁殖后代的时候会非常快乐,所以才会有那种表现。难怪难怪,我就非常喜欢吃海草拌饭,有时候偷偷游去海边看到海草就会兴奋的不行呢。”

 

  “呃……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虽然把自己比作海草并不太恰当,但至少雅拉蒙希望这个迷糊的少女已经意识到某些事情的危险性。

 

  毕竟在异族混合生活了千百年的如今,已经没多少男性会在意一个漂亮女孩的种族问题了。

 

  “被人当成海草的感觉还真奇怪呢。我是不是该在脸上涂点泥巴?”大概是想起了什么睡前故事的情节,菲瑞丝一边拉着雅拉蒙往门口走去,一边兴高采烈的问。

 

  阿库用白布堵着鼻孔,有气无力的跟在后面,一起离开了旅店。

 

  开港祭第一天的重头戏就是接近正午时分的激流挑战,届时在祭司的主持下,蓝穆尼家的法师将合力解开水闸的封印,裹挟着融雪与浮冰的洪流转眼就会将河道化为咆哮的水龙,当最凶猛的水头过去后,勇敢的少年们就要驾着小船杀进会持续半天左右的寒冰激流之中,捕捉其中几种只会在这期间出现的珍贵鱼种,作为自身成年的证明。

 

  菲瑞丝作为人鱼,对看人捉鱼这种事情并不是太感兴趣,但聚集在城镇中的人大部分都不愿意错过那场惊心动魄的表演,所以即使不去那边,也没什么别的有意思的事情可做。

 

  “啊啊……出来的晚了,也不知道吃完饭后还赶得及看激流挑战吗。”阿库按了按鼻孔,把染血的布条小心的丢进旁边装垃圾的盒子,有些担心的把最后一块面包直接塞进了嘴里。

 

  不过吃完的只有他一个,雅拉蒙和菲瑞丝还在慢条斯理的吃着盘子里的拌蔬菜。

 

  昨晚被好奇的菲瑞丝东问西问,屋子里的三个人谁也没睡太早,饭才吃到一半,太阳就已经快要爬到头顶了。

 

  “哎呀,不用担心,今年的激流挑战可能要取消咯。”端水过来的中年老板娘呵呵笑着,爆出了惊人的消息。

 

  “啊?为什么?”对那挑战最感兴趣的阿库立刻惊讶的问。

 

  老板娘无奈的耸了耸肩,“据说在上游负责观察冰凌的船工捎回了紧急信息,今年的融冰,是艾斯威尔之怒。有艾斯威尔之怒的情况下,大部分挑战者都会放弃的。没有挑战者,你们去看什么?”

 

  “艾斯威尔之怒?那是什么?”毕竟生活在相对温暖的东南方,这个词里阿库明白的也只有冰天使的神名艾斯威尔而已。

 

  老板娘端起他们桌上的空盘子,随口解释道:“就是比平常多三到五倍分量的融冰,那种密度的激流,勉强挑战很容易丢掉性命的。按老一辈的说法,艾斯威尔之怒是不祥之兆,之后四五年,西北山地恐怕会发生什么可怕的变故。啊……我还是把我在那边做伐木工的小侄子叫回来吧,真是真是……”

 

  看着念叨着离去的老板娘的背影,阿库不安的皱了皱眉,转头问雅拉蒙,“雅拉蒙,你了解这艾斯威尔之怒吗?”

 

  雅拉蒙慢条斯理的喝了口水,微笑着说:“人们总是习惯于把超出理解范围的事情称为神迹,身为风与水的至高主宰,艾斯威尔大人的名讳用来称呼这种与冰有关的天灾,并不难理解不是吗?”

 

  “难道不会是冰天使真的生气了吗?说不定那位大人就是个喜怒无常的任性脾气呢。”菲瑞丝托着脸颊,好奇的追问。

 

  阿库也期待的看向雅拉蒙,一路旅行过来,他早已清楚,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女,却对各种上古神祗的传说了解的通透完整,从描述的详细程度来看,甚至比好多苦心研究了一辈子的老法师还要多。

 

  冰天使作为屈指可数的上位天使长之一,流传的传说实在太多,信仰也几乎遍及圣域西北,他很想听听雅拉蒙会怎么说。

 

  雅拉蒙却并没像此前类似的情形那样微笑着讲述关于某个天使的种种故事,而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柔声说:“那位大人并不是那样的性格。他是禁锢与永恒的庇佑者,在轮回之纪到来之前,我想他只会和迪拉瑟尔一起,安静的在冥府最深处休息吧。”

 

  人鱼族并不太关心天使们的传说,即使是列为主神的水天使格蕾希尔,也很少讲述相关的神话故事。

 

  所以好奇心旺盛却又对神话时代一知半解的菲瑞丝立刻迫不及待的问:“那……那迪拉瑟尔和艾斯威尔打起来的话,谁比较厉害啊?”

 

  那对守护冥府的双生姐妹神格是创世天使中的下位,而冰天使艾斯威尔恰好是传说中上位天使长的最强者,醉心于比较谁更厉害的年轻人,理所当然会更加在意这种问题。

 

  想必对这种情况感到有些无奈,雅拉蒙浅浅的苦笑了一下,看着同样眼睛都亮了起来的阿库,说:“他们永远不会打起来的。我保证。”

 

  “对哦,冥府毕竟是死亡天使的主场嘛,”菲瑞丝擅自的开始了编织故事一样的发挥,“她妹妹露比艾尔又一直在旁边,傻瓜才会向她们出手。”

 

  阿库也兴致勃勃的参与了进去,“而且有好几首诗歌都写到过,迪拉瑟尔主宰毁灭和死亡,所以本身是永恒不灭的,就算比她强的,也没办法真正赢过她吧。”

 

  “可艾斯威尔不是恰好主宰永恒吗?”

 

  听着他们两个像讨论竞技场的斗士一样认真的讨论着神祗互殴的结果,雅拉蒙只好苦笑着站了起来,打断他们说:“好了,不管有没有激流挑战,咱们总要去港口那边看看的不是吗。”

 

  那边既然聚集了大部分的人群,那么不管是赚旅费还是看热闹,去那边都是最佳的选择。

 

  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菲瑞丝自然恨不得举起双脚支持,正在培养在人群中表演所需勇气的阿库也点头同意。

 

  沿着宽敞平坦的中心大道走到尽头,就是已经喧闹拥挤人头涌动的米尔希斯港。

 

  幸好蓝穆尼的地盘上没有盗贼,或者说,没有敢下手的盗贼,阿库也不用太紧张自己的荷包。

 

  “不是说有艾斯威尔之怒吗,怎么还有那么多人等在河边啊?”进入河港区后,阿库张望着河边有些过分拥挤的人墙,不解的问。

 

  旁边一个背着阔剑看上去像是佣兵的大叔很豪爽的插嘴回答:“因为还有人坚持参加激流挑战啊。”

 

  “诶?”菲瑞丝惊讶的睁圆了眼,踮起脚试图越过人墙看到里面的情形,“是谁是谁,是谁呀?”

 

  旁边另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一脸骄傲的说:“是我们米尔西斯的王子,萨亚特少爷!”

 

  这一番对话立刻重燃了菲瑞丝的激情,她连街边正在表演的杂耍艺人都刻意忽略不见,拉着阿库和雅拉蒙的手,用依然有些古怪的扭腰动作大步流星的往河边赶去。

 

  “无论如何,也要挤一个靠前的位子出来!”听着双眼放光的菲瑞丝严肃的立下目标,阿库只好接近小跑的抢在她身前,努力拨开一个插入人群的通道。

 

  可人群实在太过稠密,出了一身大汗,阿库也没能前进多少,鼻子里甚至才刚刚嗅到河风清爽的味道而已,那味道都盖不过旁边人群散发的汗臭。

 

  拥挤的人群中,菲瑞丝这样显眼的美少女很容易就被当成心怀不轨的男性的目标,一边往前挤,菲瑞丝一边迷茫的低声问努力护着她的雅拉蒙,“为什么一直有人摸我屁股啊?我刚才放过屁,他们不怕臭吗?”

 

  雅拉蒙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反倒是在前面大汗淋漓的阿库百忙之中扭过头来略带嫌恶的说:“你不知道,对某些男人来说,美少女放的屁都是粉红色带梦幻泡泡的。”

 

  其实阿库已经有些受不了周围的拥挤了,可陷入到人山人海之后,即使想转身离开,也无力做到,他们三个就像被卷入了激流的小船,船上还连个会操舵的都没有。

 

  就在阿库快要彻底放弃准备随便人群把他们冲到什么地方去的时候,拉着菲瑞丝的手上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力道,他回过头,就看到菲瑞丝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而没有血色,额前的发丝都好像要竖起来一样。

 

  顺着她惊恐的视线看过去,隔着此起彼伏的人头,身材高挑的两男一女正皱着眉望向他们这边。

 

  从胸前的白色狼头纹章就能看出对方的身份,隶属享誉大陆多年的三大佣兵团之一,咆哮之狼的佣兵。

 

  不过菲瑞丝的恐惧必然不是因为这个并非常识的身份。

 

  而是因为那三个家伙都不是人类,从毛茸茸竖起的尖耳朵和阳光下狭长竖起的眼瞳就能轻易辨认出来,是豹猫属的兽灵。

 

  显然,他们灵魂中的野兽直觉告诉了他们什么,比如,眼前这个可爱的少女灵魂深处散发着食物的味道什么的。

 

  “呜……呀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惊恐的尖叫,菲瑞丝拽着雅拉蒙和阿库转身飞奔逃走,稠密的人群被她硬生生撞开一条歪七扭八的通路,不少刚才摸屁股占便宜的男人瞬间被放倒在地,脸上留下一串脏兮兮的鞋印。

 

  啧……人鱼的潜力还真是不可小看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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