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天之怒

　　曾经有个人，询问爬过圣母峰的人：『世界第一高峰要怎麽爬？』

　　那个人回答他：『放下你生命中的一切，用唯一拥有的生命去爬。』

　　还有一个人问：『万一在圣母峰遇到山难，要怎样作才能确保自己不会死在山上？』

　　『不论身陷什麽样的环境，下定决心拼斗到至死方休，就有最大机会活到最後。』

　　小奈美，一个能看见平凡人类看不见的怪东西、跟怪东西沟通交谈，甚至是被苍天挑选成为圣母峰下一位山主的女孩。

　　不是普通的巫者，是真正的苍天之巫女。

　　但她也是一个胆小内向又温柔的女孩。

　　法律上来说，甚至是还未满十六岁的未成年人。

　　这样的她，却正和最亲爱的哥哥一起，用自己唯一的生命攀爬这座高山……

　　这样的攀爬，绝对不是在玩游戏。

　　哥哥挥下雪鎚：「别想阻止我！！」

　　满脸泪水的小奈美，很勇敢的跟哥哥一起叫喊：「别想阻止我！！」

　　这样的攀爬，绝对艰辛困苦。

　　哥哥敲进长钉：「别想使我屈服！！」

　　小奈美很勇敢的一起哭喊：「别想使我屈服！！」

　　这样的攀爬，绝对危险。

　　哥哥绑上安全绳，向上爬去：「我们绝不回头！！」

　　小奈美再次勇敢哭喊：「我们绝不回头！！」

　　「因为我们绝对会征服你！！」

　　「我们绝对会征服你！！」

　　「因为我们绝对会越过你！！」

　　「我们绝对会越过你！！」

　　「直到踏上山顶！！」

　　「直到踏上山顶！！」

　　这样的攀爬，绝对是赌上生命的前进。

　　这样的前进，也是值得赌上一切的前进。

　　小奈美更因此察觉，这不只是单纯的巫女考试。

　　这一切，更是苍天所给予，宝贵的成长学习经验。

　　小奈美曾在某一天把小凤凰带回亲生父母身边照顾时，听见多识广的凤凰说过：

　　奈美小姐，请留步，

　　我们夫妻思考许久，

　　或许有些话还是先跟你说过比较好。

　　人类能通灵的巫者不少，

　　但是像你这样真正天生的大巫者很少。

　　自古以来，每位流传千古的人类大巫者，

　　都是苍天赐予世间的孩子。

　　为了使用苍天赋予的强大奇能，

　　协助身边更多生命，

　　而来到世间的苍天之子。

　　这就是人类的大巫者。

　　这才是人类大巫者降临世间的真正意义。

　　直到世间逐渐混浊混乱。

　　直到人心不再单纯善良。

　　具有强大能力的大巫者更容易被影响，被诱惑，

　　更容易产生不该有的野心和慾望，

　　更容易以自身能力作出危害世间的事，

　　苍天才不再轻易为世间带来大巫者……

　　虽然凤凰以他们的见识，已经几乎肯定小奈美的大巫者身份，但是小奈美本人却依然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大巫者。

　　能在意外中被不懂事的红色小鸡看作妈妈，就表示自己是大巫者吗？

　　现在，苍天准备把这圣母峰交给她，让她以人类的身份成为山主，就算是人类大巫者吗？

　　甚至这一切就算是真的，小奈美的确将要成为苍天的大巫者，她还是不了解微薄的自己究竟能为更多凡人做到什麽？

　　如果是，苍天想藉由呼唤她前来圣母峰的这件事，告诉她什麽呢？

　　小奈美不确定苍天会向自己说什麽。

　　但是她因着自身的体会认知到，苍天一定想让她了解一件事，那就是：不了解世间一切的巫女，甚至是没有体会过世间一切的巫女，没有资格被称为苍天的巫女。

　　以前的小奈美是自卑的，总觉得自己处处不如人，有太多办不到的事。

　　身为苍天的巫女，有自己办不到的事又怎样呢？

　　正因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命，没有绝对孤独存在的生命，任何生命都需要另一个生命的帮助和依靠才能继续生存下去，所以有自己办不到的事难道不好吗？

　　以前的小奈美是害怕力量的，总觉得强大的力量很可怕。

　　身为苍天的巫女，具有强大吓人的力量又怎样呢？

　　正因为具有强大的力量，才能在真正需要的时候帮助更多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所以具有强大的力量难道不好吗？

　　以前的小奈美是纯洁的，总觉得不再是处女是很要不得的事，也是羞死人的事。

　　身为苍天的巫女，不是处女又怎样呢？

　　世间万物天生有男有女；得以有个真正的终身伴侣，以真正的感情接受男欢女爱，真正了解彼此的互相倾诉，难道不好吗？

　　以前的小奈美更是无法想像，自己万一真的也成为妈妈这件事……

　　身为苍天的巫女，生儿育女又怎样呢？

　　以真正的母爱教养下一代，让孩子知道万事万物生命宝贵的道理，使儿女成长为能给世间带来更多益处和帮助的好人，甚至是以这样的温柔母爱安慰更多无助脆弱的人，难道不好吗？

　　尤其是，小奈美既然真的即将成为苍天的巫女，也要是协助哥哥的巫女，她知道自己更必须了解这些事才行。

　　毕竟小奈美自从听从呼唤从家里出发之後，直到今天，真的已经学到许多许多的事。

　　如果只是乖乖留在家里，绝对学不到的事……

　　像是欢笑啊。

　　痛苦啊。

　　哀伤啊。

　　泪水啊。

　　脆弱啊。

　　坚强啊。

　　勇气啊。

　　毅力啊。

　　甚至是，最重要宝贵的生命、价值与意义啊……

　　一点一滴的体会并且了解这一切的小奈美，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的她，就此让哥哥背着继续向上爬去。

　　．．．

　　对於不是实际攀爬的小奈美来说，这样的攀爬都已经让她感觉很难过了，对於实际攀爬的哥哥来说，这样的攀爬更是难如上青天。

　　一路上，大小碎石崩落不断，雪崩另外发生两次，真的只差冰雹和最恶劣的山雷还没发生。

　　哥哥不懂为什麽山主还留着那两手不施展，但是实际攀爬的哥哥还是完全感受到山主是真正尽力在阻止他。

　　但是不论雪崩有多艰险。

　　不论强风暴雪有多狂猛。

　　哥哥从没有喊苦，从没有停下攀爬的动作，更绝对没有屈服。

　　他只是背着小奈美，尽力保护小奈美，一直向上爬去。

　　如同偏执狂，双眼什麽都看不进去，只是一直贴着这面山壁往上爬。

　　敲岩。

　　打钉。

　　绑安全绳。

　　踩长钉往上踏去。

　　再敲岩。

　　再打钉……

　　几个小时之後，根本已经成为本能般的神经反射动作。

　　根本没有停下脚步与动作。

　　根本不愿意被阻挡。

　　也根本无法阻挡！！

　　哥哥这样的执着，跟百年前被记者询问的那个男人，其实是一样的精神……

　　记者问：马洛里，你为什麽要去爬那座山？（圣母峰）

　　马洛里回答……

　　马洛里回答……

　　马洛里回答什麽，重要吗？

　　马洛里已经如同他之後的那两百人，英勇面对这座山，英勇挑战这座山，英勇死在这座山，死得其所，永远安息了。

　　不论有形无形，那两百人已经把该走的路，走到了尽头。

　　不论有形无形，那两百人已经把能说的话，说尽了。

　　真正还能述说的，依然是还活着的人。

　　就因为活着，才能真正面对这座山。

　　就因为活着，才能继续爬上这座山。

　　就因为活着，才能无畏挑战这座山。

　　也正因为还活着，才更必须与山对话。

　　进行一场人与人的对话。

　　进行一场人与山的对话。

　　甚至是进行一场意志与意志的对话。

　　人的渺小意志，与山的雄伟意志，无尽的对话……

　　「山啊──────！！

　　我哀求你的屈服！！

　　但是你不愿意暂时为我屈服！！

　　为了小奈美！！

　　我只能挑战你！！

　　我必须挑战你！！

　　我更会挑战你到最後啊啊啊啊啊啊──────！！！！」

　　听着哥哥这些话语，小奈美再次感动的哭了。

　　因为哥哥真的不只是哥哥，哥哥也是爸爸。

　　从小到大，如同爸爸的哥哥，教给她的事，是那麽的多。

　　真正是那麽多。

　　不只是喂养小奈美。

　　不只是照顾小奈美。

　　不只是保护小奈美。

　　不只是拉拔小奈美长大。

　　更教导她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

　　就算正在圣母峰上也一样……

　　哥哥真正为了小奈美，无怨无悔的付出一切。

　　身为苍天的巫女，拥有许多奇异能力的小奈美，是否也能以哥哥这样的勇气和心怀，为哥哥付出一切，甚至是为更多需要的人勇敢付出一切？

　　小奈美不知道自己是否也能拥有哥哥这样的勇气。

　　但是小奈美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都已经嫁给哥哥了，要是真的有了孩子，哥哥也会像照顾我那样的照顾孩子，教导孩子，甚至是给予孩子一切吧……

　　除非是完全不懂事的孩子，否则人们总会为下一代的事忧心。

　　人们总会希望能给予下一代更好的照顾。

　　就算是乖巧的小奈美也一样。

　　毕竟对於被紧紧绑在哥哥背上的小奈美来说，她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了。

　　不只是即将有一个小生命即将从自己的身体诞生、而产生的母性本能，也是因为她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健康和安危。

　　『万一有一天，自己出事了，但是下一代却平安诞生了，哥哥也会像疼爱自己般的照顾这个孩子吧？』

　　『万一有一天，孩子真的出生了，自己却必须去到另一个世界，没有办法陪伴孩子成长，到时哥哥也会像拉拔我一样，以爱拉拔孩子成长吧？』

　　虽然单纯的小奈美一点都没发现自己担忧的这一切、完全是因为下一代的事，真的只是出自母性想保护下一代的本能……

　　因为小奈美开始看见奇妙的景象，才使她担忧起自己的健康，担忧自己或许有一天会离孩子而去。

　　先是似有若无的影像，不过随着一分一秒过去，她逐渐能清楚看见闪闪发亮的众多线条，一直围绕在自己身边，甚至是渗透进入自己身体。

　　小奈美不了解为何如此。

　　她觉得自己是产生高山症幻觉了。

　　她觉得自己身体状况越来越危险了。

　　她越来越担心害怕，会不会几分钟之後忽然就脑水肿，因此丧命？

　　终究身在海拔这麽高的高山上，就是真的忽然爆发出高山症也一点都不意外。

　　但是小奈美不愿意让哥哥担心，所以一直不敢跟哥哥说。

　　因为就是说了又能怎样呢？

　　除了把龙娘叫来，冒着被雷电打死的危险立刻送下山，还能有什麽选择吗？

　　所以小奈美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尽量闭上双眼不去看这些光亮线条，或是装作这些光亮线条不存在，直到她真的再撑不下去为止。

　　但是，这些明亮线条却越来越明显，越来越让小奈美好奇的看着如此『幻觉』，很难再装作没注意到的开始一直盯着看……

　　………………

　　…………

　　……

　　一直隐身的山主，看着这个男人真正无法阻挡的继续向上爬去。

　　看着小奈美是真正已经发现灵气地脉的存在，随她的意思控制这些灵气地脉更只是时间问题。

　　看着他们真正一路攀爬上去，直往山顶而去。

　　山主急了。

　　山主是真正被逼急了。

　　情况也对山主越来越不利。

　　但是还能怎麽做？

　　下直手杀害吗？

　　选择同归於尽吗？

　　我得不到这座山，你也别想得到？

　　山主就此陷入真正的犹豫关头。

　　………………

　　…………

　　……

　　一路遭受所有阻扰的哥哥和小奈美，出发八个小时之後的下午一点。

　　哥哥终於带着背上的小奈美，爬上圣母峰东南壁，一起侧躺在到处是积雪的岩地上，被暴雪吹打覆盖……

　　一个因为疲累而喘气。

　　一个因为死亡禁区的环境而喘气。

　　不论为何喘气，这对父女，这对兄妹，这对夫妻，他们终於征服这面山壁……

　　事情过後的现在，哥哥真的只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竟然真的背着小奈美一路爬上来了？

　　哥哥更忍不住边喘气边想，在这八个小时，他到底背着小奈美和一身沉重装备爬了几公尺？

　　八百公尺？

　　九百公尺？

　　一千公尺？

　　更高更远？

　　不论他们到处从何处出发，不论他们到底爬了多高，他们终於成功的一直线攀上圣母峰东南壁，重新回到山脊线，完成凡人难以达成的圣母峰东南壁征服壮举。

　　剩下的，真的只剩前往山顶的这段路途而已。

　　只是哥哥不知道自己目前所处的海拔高度。

　　更无法看透白盲暴雪观看远方的山景判断。

　　但是从小奈美急剧喘气至少三个小时的不舒服表现看来，他们绝对已经重新回到死亡禁区，接近真空的类太空环境。

　　那麽就不能拖了。

　　再拖延下去也没有意义，对小奈美来说只是徒增危险。

　　万雪急速飘飞的白盲天，哥哥就此重新站起。

　　他再次背着小奈美，看着不时裸露在外的大石块，和布满积雪的斜坡。

　　因为他知道，如果今天有攻顶可能，何必故意拖到明天。

　　他也相信，小奈美的生命完全依靠自己。

　　他更相信，圣母峰的山顶，就在不远的前方高处等着。

　　等着他和小奈美前往。

　　等着他和小奈美踏上。

　　等着小奈美抵达并且回应苍天呼唤的一块大地……

　　他就此踩在最厚只有五公分积雪的明显斜坡上，向前方更高处的坡道迈步走去。

　　那是快走的速度，绝不多做无意义的停留。

　　一步又一步的持续走去。

　　到底那块距离蓝天最近的地面，还有多远？

　　一百公尺？

　　两百公尺？

　　三百公尺？

　　四百公尺？

　　甚至还有遥远的五百公尺？

　　不论还有多远，回首望去，这一路走来，多麽漫长啊？

　　从家里出发。

　　从加德满都出发。

　　从考验他们的山区出发。

　　从基地营出发。

　　从前进营出发。

　　从山脊线出发。

　　从第三营出发。

　　迈入死亡禁区。

　　雪崩危机。

　　坠落台地。

　　再经历那一切事情，从台地出发，直到现在。

　　彼此都知道，这一切明显就要结束了。

　　唯一的问题是，谁的结束？

　　山主的结束？

　　小奈美他们的结束？

　　或者是，彼此同归於尽的结束……

　　哥哥走着走着，想着这些事，终於忍不住内心的激动，再次张口：「圣母峰啊！！我们爬到这里了！！我们真正来了！！」

　　虚弱不舒服的小奈美，也边喘边跟着哥哥一起说：「我们来了……我们来了……」

　　「对！我们来了！我们来了──────！」

　　「我们来了……我们来了……」

　　「这一切！就要结束了啊──────！」

　　小奈美喘着气，正想再跟着哥哥说句什麽……

　　山主却在心中放声大吼：是你们的结束！！！！！！

　　忽然，狂风暴雪再次狂猛大作。

　　几分钟之後，开始有重物狠狠击打下来。

　　是冰雹。

　　弹珠大的冰雹。

　　要是打中身体，最少也得受伤淤血。

　　山主终於开始下重手。

　　哥哥赶紧快跑起来，直跑到一块大石头边，解开小奈美，让她靠在石头边坐着，再用自己的身体如屋顶般盖压在小奈美身上保护，用自己的身体承受冰雹所有的打击。

　　哥哥看不见的闪亮灵脉，也主动密集缠绕在小奈美身上，如蚕茧般开始保护她。

　　随着冰雹一块块打下来，哥哥的头都被冰雹打到流出大量鲜血，冻结在他的脸上，更滴到小奈美的氧气面罩上。

　　透过灵脉的隙缝，看着在透明面罩上结冰的滴滴血液，被哥哥压包着的小奈美，害怕的大叫：「哥哥？！」

　　一直低头看着小奈美的哥哥，张口大喊：「小奈美！不要怕！不要害怕！哥哥没事！哥哥绝对不会有事！只管继续把身体缩成一团！」

　　「可是──────？！」

　　哥哥抬起头，放声大吼：「我就不信你的冰雹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能凭空大量制造生产啊！！！！到时看你还能怎麽办？落雷吗？！你最好还有其他我和龙娘都不知道的手段啊──────！！！！！！」

　　隐身的山主，真正被逼到最後。

　　因为山主知道，他的手段已经被完全看透。

　　不真正下狠手不行。

　　山主更悔恨起来：如果还有更强的力量！这座山的半数灵脉不要离弃而去！能用的手段会只有这样吗？！会被逼成这样吗？！会这麽狼狈吗？！

　　这瞬间，冰雹忽然停止降下。

　　真的像是喊停就停。

　　除了狂风暴雪，一切归於宁静。

　　甚至，就是狂风暴雪的威力似乎也减弱许多。

　　低头的哥哥和底下抬头上望的小奈美直看着彼此，半句话不说。

　　因为虽然半句话不说，但他们的经验一直告诉自己，事情还没过去……

　　事情还没过去……

　　事情绝对还没过去……

　　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肯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大约一分钟的安静。

　　果然，冰雹重新落下！！

　　不是刚才弹珠大的冰雹，是鸡蛋大的冰雹。

　　更不只是刚才那样大范围的冰雹雨，是更加准确的落下。

　　以哥哥的身体为中心，小范围落密集下。

　　几乎每颗冰雹，都准确打在他的背上和头上，有如石头雨。

　　会不会痛？

　　很痛！

　　当然很痛！

　　甚至痛到就要昏倒！

　　毕竟这样的攻击，真的如同被坚硬石头打上。

　　有如古今中外都曾有过的一种刑罚，称为『石刑』的死刑……

　　每一颗打破皮肤的冰雹，都让更多血液喷冒出来。

　　每一颗打上身体的冰雹，都会引致严重的内脏冲击或伤害。

　　每一颗打上头部的冰雹，都会引起更严重的脑震荡和内出血。

　　因为不想让小奈美担心害怕，所以哥哥不再吭声，也不再看着小奈美，只是完全别过脸，装成什麽都没有发生过，一个人忍着痛苦。

　　但是就算他是这样努力的别过脸，却无法阻止尚未冻结的血液持续滴落到小奈美的面罩上。

　　一直抬头看着的小奈美，看着透明面罩一直有哥哥的鲜血滴落，心痛又害的只能哭，一直哭，一直的哭……

　　终於，哥哥忽然双脚一软，摊倒在小奈美头上，直接压着她。

　　虽然他一直硬撑，但是脑部的内出血，足以致命的颅骨内出血，看来还是让他再撑不下去的失去意识。

　　「哥哥？！哥哥？！哥哥？！……」

　　看到哥哥真的昏迷倒下，身体完全压在自己身上，明显就要再次死去，小奈美也慌了，不顾自己的双手可能也会被冰雹打到，直接搂着哥哥的身体，叫喊着不知应该怎麽办才好。

　　但是，几秒之後，本该昏迷死亡的哥哥，身体却重新有了动作。

　　他再次移动双脚，稳重踏在积雪地上，直起双膝站立起来。

　　小奈美愣愣抬头看着：「…………」

　　「古人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哥哥……？」

　　满脸是血的他，愤而抬起头，向冰雹持续落下的上空无畏瞪去：

　　「我不会死去！！

　　我绝不会绝此死去！！

　　只要苍天依然和我在一起，

　　我就会和小奈美一起继续站着走下去啊啊啊啊啊──────！！！！」

　　听闻如此呐喊，山主真正再次不知所措的惊慌了。

　　山主很确信自己已经把他打到失去意识，甚至把他打击到即将再次死亡。

　　但是这个男人……

　　就算只有几分钟也好，他为什麽不昏迷？！

　　为什麽他不会倒下死去？！

　　为什麽他还能稳稳站立着？

　　为什麽他还能如此呐喊？！

　　看着冰雹持续由高空向自己狠砸下来的哥哥，

　　继续无畏的放声呐喊：

　　「再下啊！

　　继续下啊！

　　攻击伤害我们啊！

　　你以为我会害怕死亡？！

　　万物皆有死，我也已经死过了！

　　你以为死亡还能真正让我屈服吗？！

　　你真的以为这样还能让我恐惧却步吗？！」

　　山主真正又惊又怒。

　　面对绝不屈服的这个男人，山主知道自己更是必须让他屈服。

　　就算只有让他倒下几分几秒也好。

　　表示山主占有力量上的绝对优势。

　　表示山主依然可以强迫他停下脚步。

　　表示山主依然在他之上。

　　因此让这个男人持续倒下，是很重要的事。

　　毕竟情况至此，这已经不只是力量的战斗，更是意志力的战斗了……

　　山主进行真正的瞄准，甚至为此让强风停止了几秒。

　　山主无声怒喊：给我倒下──────！！！！！！！！！！

　　一颗冰雹，准确打到他的头顶上。

　　让他头顶的颅骨凹陷骨折，伤入大脑组织，真正想致他於死。

　　这样的伤势，必定会死，几分钟时间而已。

　　但是哥哥还是撑着双脚，再次抬起头，以微微变形的头顶，以大脑神经受伤而失焦的双眼，绝不退缩的稳稳站立，怒瞪高天，更绝对没有失去自我意识……

　　山主等待着。

　　等待应该会发生的事发生。

　　但是，什麽都没发生。

　　什麽都没有发生。

　　男人的那双眼，虽然因为大脑神经系统受伤而失焦了，却依然炯炯有神。

　　绝对不是将死之人该有的眼神。

　　毕竟身为圣母峰的山主，已经看过太多次将死之人的双眼会是如何。

　　甚至这个男人死亡的那几次，都曾有过同样的双眼。

　　失去明亮和一切生命意志的黯淡双眼，只能看着死亡黑暗的空洞双眼。

　　但是这个男人，现在却依然顶着流满脸的温热鲜血，怒瞪着上方……

　　终於，山主猛猛的发现到！！ 

　　山主吃惊了！！

　　真正大吃一惊了！！

　　天下万物皆有死。

　　这个男人不只不惧怕死亡，甚至现在已经『不会经历死亡』了！！

　　他是什麽？！

　　他到底是什麽？！

　　『越过死亡过程』的这个男人，到底是什麽？！

　　一个『不会经历死亡』的活物，山主真正从没见过。

　　但是他绝对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这盘棋下到现在，情况真正已经超出他的掌握了……

　　到底是什麽？

　　这样的活物到底是什麽……？

　　他还是灵吗？！

　　他真正还是灵吗？！

　　要用雷吗？！

　　要用山雷，一口气解决吗？！

　　要跟他们保证彼此毁灭吗？！

　　山主正如此惊疑猜惧时，犹豫着要真正彼此毁灭时，男人再次发出怒吼。

　　因着这声怒吼，山主真正再次讶异了。

　　真正再次恐惧了。

　　因为，这瞬间，一直隐身在远处的山主和被哥哥保护着的小奈美一起看见……

　　怒吼中，这个男人爆发出万丈光芒！！！！

　　「我会越过你！

　　我绝对会带着小奈美一起越过你！

　　我绝对会和小奈美一起越过你啊啊啊啊──────！！」

　　那是真正明亮的光芒。

　　纯粹的亮。

　　纯粹的白。

　　纯粹的绝对存在。

　　驱赶一切黑暗的存在。

　　万事万物都无法遮盖敌挡的唯一存在。

　　此外，这个明亮男人身边的无形大气，开始凝结成形。

　　凝结成有别於冰雪白云，闪耀着五彩光辉的亮丽云彩。

　　开始翻转。

　　开始滚动。

　　如此景象，是真正的风起云涌，真正天选的王者风采……

　　云层之外的龙娘，看着穿透雪云放射出的不凡光芒：「这是什麽……？」

　　小奈美呆呆的看着：「哥哥……」

　　山主更是惊呆到忘了要让冰雹继续打击下去：「…………」

　　男人似乎对自身散发出的光芒和这一切转变完全没有察觉。

　　他只是发现冰雹停止打击之後，重新昂首挺胸，抬头看向浓云密布的上空：「再来啊？！我等着你继续阻挡！怎麽停了？！再来啊？！」

　　「…………」

　　「如果你不打算继续阻止我了……」他转过身，面向通往高处上方的斜坡，如要迈过一切阻碍的无畏踏出一步：「就给我滚开，别再挡路！！！！！！！！！！」

　　这一步，这句话语，如同化为风暴，以他为中心，原本只能看到三公尺远的白盲吹雪被立即吹散，能看到十公尺之外的远处。

　　哥哥却如同完全歇斯底里了，对於白盲天被吹开的这一切异象好像完全没看见：「因为我早已经说过！！为了小奈美，我绝对会翻过你，越过你，踩过你，征服你啊啊啊啊啊啊──────！！！！！！」

　　如此气势，真正如同死士，根本不可能压倒。

　　山主真正知道了。

　　终於真正知道了。

　　他们之间，真正有一个必须选择屈服。

　　或是真正死亡……

　　怒吼过後，哥哥只是重新背对小奈美，蹲下身，平静的说：「小奈美，让哥哥背。」

　　「哥哥……」

　　他平淡且温柔的说：「让我们继续向前进。」

　　完全不懂发生什麽事的小奈美，喘着气，乖乖的重新趴躺在浑身洁白明亮的哥哥背上：「嗯……」

　　看着他们继续踏在斜坡上，向上方前进，山主完全了解，这件事背後已经不再单纯。

　　不再只是单纯被苍天叫来抢山而已。

　　这整件事背後，尤其是这个男人背後，肯定还有什麽存在，绝对还有什麽存在。

　　毕竟，如果只是单纯的生灵，不可能会发光发亮至如此境地，更不可能会不再经历死亡这个必然的过程……

　　是什麽？

　　是什麽？

　　真正在这个男人背後支撑的，究竟是什麽……？

　　山主察觉，答案本身，绝对出他原先预料之外。

　　甚至，答案本身是危险的。

　　尤其还有一头龙在云层外伺机而动的现在，发声寻找答案绝对是愚蠢的行为。

　　但是……

　　像这个男人这样能真正越过死亡，真正不会经历死亡的状态……

　　正在面对死亡的山主，想知道答案。

　　真的想知道答案。

　　真的好想知道答案……

　　山主终於决定豁出一切的打破沉默，一边开始聚集雷云准备应付龙娘，一边发出颤抖的声音，真正冒着藏身处被龙娘发现的危险：「你……到底是什麽？！」

　　龙娘立刻抓紧机会，顺着声音冲劲云层：「逮到你了！！」

　　哥哥也抬起头，愤怒看着山主声音发来的前上方：

　　『你已经很清楚我是谁！！！！！

　　何必再问这个问题──────？！』

　　虽然回答充满愤怒，山主听见的却不完全是他的凡人回答。

　　更正确的说，山主听见的话语，是如同来自更高上空的话语。

　　如同真正来自苍天的话语。

　　震撼入心的话语……

　　这瞬间，山主大惊。

　　甚至都忘了龙娘和雷云的事。

　　战栗不已的山主更因此忽然发现：

　　苍天如果是真的无所不在……

　　沉默的苍天正在透过这个男人，向我述说什麽吗？

　　山主再次以恐惧颤抖的声音：「苍天……是你吗？正透过这个男人，向我述说什麽吗？」

　　一直背着小奈美的哥哥停下脚步，对斜坡上方的山主放声大喊，回以属人的凡人回应。

　　他的凡人唇舌，究竟说些什麽，一点都不重要。

　　因为山主看见的，不是他的凡人肉体身影，是再次爆发出的光芒万丈。

　　山主听到的，更不是他的凡人声音，是真正来自高空的回应。

　　来自上空的回应。

　　来自更高层宇宙的回应。

　　甚至是来自比宇宙还要深邃之处的回应。

　　带有责骂的回应。

　　听来是山主声音的责骂回应……

　　『你究竟作出什麽？！

　　为了逃避死亡的恐惧，你究竟在这座山上作出什麽？！

　　间接谋害了多少无辜生命？！』

　　不需解释。

　　不需言语。

　　虽然听起来是山主自己的声音，但是山主发自魂魄最深处，知道自己真正听闻到苍天的回应了……

　　真正的天之怒……

　　山主真正如遭电击，无法动弹。

　　也因此，山主终於在这瞬间真正了解，有神相伴的凡人，人性一但爆发到最极致，真正与神交会的瞬间，必然会是如此神性光辉的显现。

　　真正由苍天带领之人，或是真正要带领世界改朝换代的恒古君王，站立之处，必然会有如此奇风异景。

　　这个不算是凡人的灵体……

　　被苍天看护的这个男人……

　　真正踏入超越蓝天的领域了吗？

　　一个比蓝天还要高的领域。

　　一个比宇宙还要高的领域。

　　一个真正至高无上的领域。

　　不会经历死亡的领域。

　　或许真正只能被称为神的领域……

　　山主，发现自己正在交谈的究竟是什麽，绝对恐惧的问：「苍天……你真的要杀我？」

　　『你的岁数已走到尽头。』

　　山主急的追问：「到底为什麽？！我到底做了什麽？！数百年来，我一直看管这座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什麽你非要我命终至此？！」

　　『因为你的生命已走到尽头。』

　　「你如果真想透过这个男人改变这个世界，你可以让我协助，为什麽一定要我的命？！」

　　『你的生命已走到尽头。』

　　「到底为什麽非要我死不可？！」

　　『你的生命已走到尽头。』

　　「你既为苍天，绝对可以让我继续活下去，所以为什麽非要我死不可？！」

　　一再回答的苍天，似乎真正被问怒了：

　　『不同於其余命不该终、却终在你手之人！！

　　你的躯体已衰败！！

　　你的生命已走到尽头！！

　　无畏面对你该尽之日吧──────！！！！！！！！！』

　　这一刻，对山主来说，天地彷佛撼动了。

　　山主恐惧的说不出话，因为苍天真正要他的命。

　　山主更因此知道，苍天其实一直藉着这个男人无畏迈向死亡的模样，试着让他了解所谓的死亡这件事本身……

　　不过山主愿意就此放弃反抗吗？

　　同归於尽吧……

　　同归於尽吧……

　　和小奈美同归於尽吧！！！！！！！！

　　山主深深绝望的毁灭意念一起，完全不管龙娘正朝自己冲来，正想要拼死以所有能力开始聚集雷云───

　　洞察山主意念的苍天，主动发出真正足以动摇天地的怒喊：

　　『你拥有的一切，皆由我亲自赐予！！！！

　　自一开始，你反抗伤害的便不是他们！！！！

　　你反抗的是我！！！！

　　你伤害的是我！！！！

　　是我！！！！

　　赐予你这一切的我！！！！

　　如今你还不觉悟！！！！！！

　　还不愿意放弃！！！！！！

　　还不愿意放过被你强硬禁拘的这一切！！！！！！

　　还想继续反抗伤害我吗──────！！！！！！！！！』

　　「！！！！！！！！！！！！！！」

　　听到苍天如此怒吼，山主的一切反抗决心，终於被彻底击溃。

　　他的意志真正垮倒了……

　　听不见山主和苍天交谈的龙娘，一直防备雷电打过来的龙娘，不明所以然的顺利飞到山主上空，向下方的山主看去……

　　「竟然是……？！」

　　山主完全不管已经飘飞在头顶的龙娘，终於放下一切的放声哀求：「苍天啊！！我不想死！！我绝对不想死！！我好不容易才有今天，你不了解吗？！」

　　高空之上的苍天，不再回答山主了。

　　至於龙娘，虽然不懂山主为什麽忽然哀求的说出这些话，她想起自己被雷了那麽多下，差点被雷死，双眼一红，愤怒向底下的山主大吼，准备吐出龙焰一口气烧下去：「不想死？！这两天把我轰那麽爽，现在还由得你吗？！受死吧！！」

　　听龙娘这样喊，远处的哥哥知道龙娘竟然意外的顺利找出山主，的确该第一时间铲除掉比较安全，但他想到小奈美的事还是紧张的大声叫去：「龙娘，住手！！」

　　龙娘把龙焰重新吞下肚：「？」

　　「先不管他到底发什麽疯，他都是小奈美的！你解决他，能保证这座山顺利转移？」

　　双眼火红的龙娘，终於恢复理性。

　　原本还抱着幻想，希望能抗拒苍天旨意到最後的山主，完全不在乎龙娘盘据在头顶，彻底绝望了。

　　既然苍天已经决意要他的命，也亲来至此，再怎麽反抗真的会有什麽用吗？

　　真的会有什麽用吗……

　　他终究是这座山之主，相较一般活物的非凡存在，了解更多超然事物的存在，不会不了解依靠地面生存的自己和苍天之间究竟存有多巨大的差距。

　　尤其，他真正知道了苍天一直注视着这里，真正和这个男人一同前行，真正就在这里……

　　「苍天啊──────！！

　　我是真的不想死，只为活下去才会做那些事！！

　　我自认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却如此痛恨我，不愿意给我一条活路走吗！！！！」

　　山主的绝望叫喊，几乎回荡在山顶每个角落。

　　那是真正的问天。

　　绝对的追问苍天……